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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大多数人会选择与现实妥协，有少部分人却选择了不。

风迎面吹来时，谭萧鼻孔里可以感觉到一丝咸意。离海边近了，再转过前面那个弯角，就应该看见海岸线了，他思忖着。

弯角那儿立着那间咖啡馆。

“啊，不对。”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刚下过一场大雨的空气中充满着一层水汽，任何事物都披上了一层朦胧感，再加上地上积水所形成的水洼的反射光，辨识度都大为下降。

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察到了立在那儿的不再是从前的那座咖啡馆。走到跟前时，咖啡馆的名字明确地告诉它，的确不是原来的了。

咖啡馆的木质门框已显出年代感，里面略微桔红色的灯光透过窗纱与玻璃让木门框泛旧的绿色呈现出淡红色的样子。尽管雨后的凉意让谭萧的手臂起了一些小疙瘩，但门后灯火那熟悉的颜色却让他忘记了这些。

门是变旧了，然而那个夜色里仍然可以觉察到闪亮的黄铜门把手却依旧是那个样子，它上面挂着块写着OPEN的牌子。门两侧的大窗此刻都被百叶帘完全遮住了，灯光从百叶帘的间隙里窜出，打在旁边的树木上形成一道道光影的格栅。

她忽然就那样出现在那儿，就像那个明媚的夏天，站在窗前那个灿烂的笑靥。

“我们永远都在夏天里！”她那时说。

自己直觉还是如此灵敏，但如今已是初秋了，谭萧想着便拐过了这个街角。

身后那座咖啡馆是这个港口城市的最高处，由它出发直到城市海港的码头处是一个徐缓的斜坡。斜坡两旁是鳞次栉比的两三层的小楼，晚间的万家灯火随着斜坡一泻而下似乎一直连接到了海里，壮观极了。

夜景还是老样子，几乎没有变。

她老爱直接从最高处向下直冲而去，双手张开边跑还边向两旁摇晃，分明就像一个不倒翁的洋娃娃。他则在她身后紧跟着。“不倒翁娃娃，你给我慢点，慢点，别摔着。”

那都是明媚的夏天，是这个海港城市最美的季节。

谭萧到了老地方时他感到很诧异，因为在那张他最熟悉的石凳上坐着一对男女。他在旁边不远的一张石凳上坐下，把双肩包取下来放到一旁，顺手点了支烟看远处的海景。

“不念了，旁边有人。”

那是男生的声音。

“不行！”

女孩斩钉截铁却又不予解释。

“那我小声一点？”

“不行！”

谭萧转头看了看这对恋爱中的男女。男孩的影子似乎有些尴尬。不过，最终他还是开始念了。手机屏幕的光把男孩给渲染成了一个硬朗与精致兼容的侧面。

男孩朗读的声音很舒服，带着点低沉的声调仿佛像是一把低音的大提琴在吟唱。或许这正是女孩希望听到的吧。谭萧想。

夜色里，轻涛拍岸的声响中，男孩磁性的声音又好像夏日里的晴天。在这个位置，不，更确切一些，是那双情侣所在的位置曾经是与她一块看盛夏里海面入道云的地方。彼时，那盛气凌人从海面直接升腾到高空白色的云朵占满了大半个天空，甚至连海面都被它的倒影所占据着。

谭萧的视觉在想象与现实中来回切换，一会是远处海湾遥远的灯光，一会又是那入道云的景象。

男孩念的是村上春树小说《且听风吟》最后主人公坐在海港里孤单看海的那部分。这可真是应景了。谭萧正思忖着，手上忽然一阵辣痛，原来烟卷已经烧到手指上。他把烟头直接弹向海里，顺手又燃上了一支。

“啊呀！要迟到了。”旁边那女孩突然大叫一声说道。把谭萧也吓了一跳。侧过头去时，那对情侣已然起身，并向着斜坡的方向快速跑去。只一会就变成了万家灯火里的两团小影了。

谭萧拿起背包站起身，来到原先熟悉的位置上坐下。坐下时他觉察到那石凳比方才那张更符合人体工程学，更让人感觉舒服。他把身子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即便坐在曾经最为熟悉的地方，那些光景也再也回不来了，这是谭萧此时唯一的感受。没有什么夏天，没有高耸的入道云，甚至海鸥都没有，眼前只是海湾另一边遥远而摇曳的灯火与自己手中烟卷的红光。

说来也怪，那对情侣走了之后，那种冷清与孤寂感让谭萧感觉到分外的寒冷。他用力地吸了一口烟卷后把它再次弹进了海里。他打开背包伸手去拿那里面放着的一件抓绒衣。在抓起抓绒衣的同时他的手碰到了一件物体，那是他这次要带回去的礼物。稍微停顿了一下后，他把衣服拿出并穿上。

抓绒连帽衫很厚实暖和，当把帽子也戴上时，他整个人仿佛进入了一个时空机器一般。反正他就是这样想的来着。把头倚在石凳的椅背上不一会，他就睡着了，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叔叔，叔叔。你醒醒。”在听到那细弱的叫唤声时，他还感觉到有人在用手轻轻地推自己的肩膀。

“叔叔，你没事吧？”一个女孩站在他的身旁。

“哦，没事。”从女孩的声音谭萧知道是刚才的那个女孩。

“你有什么事吗？”他的眼睛还有些朦胧。

“唔，是这样的。”女孩双手背在身后，说话还有些支支吾吾的样子。

大概是终于使足了劲，女孩才把手从身后拿出来，她右手上似乎是一个小人偶似的东西。

“我想把它放到凳子上。”女孩半举着那人偶说道。

谭萧看了看身旁的石凳。

“唔，不是。是你现在坐着的这个位置。”女孩沉默了一阵后接着说：“刚才是着急赶着去看电影忘记了。我是想让叔叔在你离开时，帮我把这个娃娃放到你坐的这个位置上。”

说完女孩把那个像是穿着裙子的人偶放到了谭萧身旁的石凳上。只见那个人偶左右地来回摇摆，像是个不倒翁的娃娃。

看到这个不倒翁娃娃，谭萧眉头一蹙。

“姑娘，请问这是有什么故事吗？”

“嗯，算是吧。你坐着的这个位置是我们这个小城的一个爱情之位。”

“爱情之位？哦，请问怎么说？”

“大约有十年了吧，每年夏天这儿最美的时候都会有一个姐姐来这里坐着看海面上的云，感情像是在等一个人似的。每次在她离开时她都会在你坐着的这个位置放上那么一个娃娃。”

谭萧的眼睛忽然变得湿润起来。

“可如今是秋天了呀？”他问道。

“是的，姐姐喜欢的是夏天，而我喜欢的是秋天，但我也想像姐姐那样。”